2008年4月18日 星期五

New Year




人事與天命
(2008年2月20 日<信報>文化版刊出)
方蘇
大年初一,早上起來,難得清閒,文武廟就在附近,於是就信步走過去看一看。如是者去了好幾年,年年香火鼎盛,但每年在那裏都有不同的感覺,就視乎那年的境況和個人的心情而異。
相信大多數人到廟裏去燒香,都是去求神庇佑。倘若廟裏有籤筒,人們就不僅是去祈福,更重要的是去求籤。幾年來,我每年初一到文武廟去,居然不知那裏有沒有靈籤可求。我只是去看善信,看香火,還會在廟内買束香,給文武兩尊神像上上香。曾經有人問我:既然上香,對神靈所求何事?我答:通常我只是默念“多謝”,並無所求。心想:人應懂得count one’s blessing,還是知足一點好。
我是不拒絕進廟宇但卻沒太大興趣求神問卜那類人。想當年,我仍在學時,母親不在家燒香,但每年正月初二或初三例必到黃大仙廟去拜神,同時會求回來一大堆籤。初一她不去,因爲她說那天去太急速了,初二求得的籤會較靈驗。她之所以求一大堆籤,原因是那時的家中老幼,無論居港或已移居海外,又或者留在國内,幾乎人人有份,而所求的籤,除了每個人的自身,還有工作或學業,然後是家宅、財運,或健康、出洋,等等。記得那時家裏很早就買了一本用來解籤的書,封面有“黃大仙靈籤”、“解籤不求人”等字樣,每年求來的一大堆籤,就用不求人的讀物去自行解讀。曾經有好幾年,由我充當“解籤佬”。
那時我不知是從哪裏學來的技巧,雖然要按書解釋,但卻不完全是照本宣科。我對籤文和提及的古人,總會作點發揮和引伸,上籤不會全說好話,下籤也不會講得太差。即使無法引伸,也可加個塞翁失馬之類的故事,說點禍福相依的可能性。想不到當時我這個無師自通的“解籤佬”,所作的解説竟然頗被受落。後來書讀得越多,和家庭的距離越遠,人甚少在家裏出現,連過年過節也會跑得無影無蹤,於是就不必每年在家解籤了。再後來連母親也移居海外,起行前她說會寫信囘來要我過年時按指令到黃大仙給有關人等求籤,但不知何故她從來沒有空郵下達指令,我也就自此免除了重任。至於我自己,再去黃大仙也不是為自己或任何家人去求籤。
另一處有靈籤可求的名勝是沙田的車公廟。在九鐡還未電氣化時,我只去過一兩次。那時車公廟還是個老舊的小廟,很土氣,但很和氣。我只記得在那裏轉過風車,記不起有沒有籤可求。廟改建之後我再去,只見堂皇亮麗了很多,但卻覺得徒具形相、精神空乏,於是連風車也不轉了,更不用説求籤。
至於我爲何沒興趣求神問卜,我從來也說不清原因何在。對我來説,命運是個太難探討的課題。人們往往既想預知命運會作怎樣的安排,但又心存僥幸或畏懼。貪求富貴和喜樂,擔憂禍害和災劫,這大概是人的共性。我自己的態度是,既然命運那麽不可知, “盡人事,安天命”就算了。
我也同意,隨着年齡漸長,人不免也會越來越認命,越來越相信命運。記得一位大學時代的講師說過:人年輕時,會認爲個人的努力可以改變命運;但年紀越大,就會越來越覺得人是受命運支配。聼他說這番甚富人生哲理的話時,他已臨近退休,而我自己也年已半百了。
我自問年輕時也曾有過要改變命運的“妄想”,但後來的認知和想法也漸漸有點改變。因此,雖然我至今仍抱持“盡人事,安天命”的人生態度,但對其他人求神問卜,卻相應地給予更多的理解,少了很多以往那些“何必花這許多時間”或“不問蒼生問鬼神”之類的評語。
2003年沙士疫症期間,我閉門畫畫,當時想到的其中一個意象,就是人們燒香求神祁福的情景(見圖),於是畫了這個圖像。我想,在沙士那種情急境況下,自求多福是很正常的表現。因此,很多人除了注意清潔防疫之外,大概還可以做的事就是燒香拜神了。沙士過後,我也去了趟文武廟,覺得人到那裏去給香火薰一薰,疫症好像離開自己也遠了一些。
日前看到報章報道,新春期間,鄉議局主席到沙田為香港求籤,被報章發現籤筒竹籤數目不足。其後還有報道說,廟内籤筒頗多不符合每個96支的正確數目,有些不足數,有些籤號重複。鄉議局巨頭和港府有關官員新春到車公廟為香港求籤,此擧已行之有年,屬於例行公事,每年求得何籤,不免會被傳媒報道,成爲城中話題。求得上籤那年,人們多了點喜氣。要是求得下籤,人們不免耿耿於懷。倘若得了下籤那年出現什麽災禍或不如人意的事,之後人們的議論必然更多。籤筒竹籤不足數,難免令人產生各種“遐想”,但願此事只是“意外”,沒有“人爲因素”存在。我的其中一個“遐想”,就是附在文末的這張純屬“搞笑”的漫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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