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7年7月3日 星期二

HKSAR: 10 Years On

《信報》財經新聞2007年6月27日文化版

從牛到豬
方蘇


今年五月初,我給幾個朋友發了個電郵:
「在過去的兩個月裏,我畫的是一個新系列,暫名『九七後的十年』,打算在七月一日前後搞個展覽,肯定與任何官方的慶祝活動毫無關連。現在這個系列已臨近尾聲,其中有些認真刺激(seriously exciting,電郵原文爲英文)。要搞成這個展覽,需要展場和各位老友支持。懇請賜覆……」
朋友的答覆很有建設性。有人知我拮据,提出認捐,最後我決定還是自費解決。因爲時間緊逼,最需要的還是找個可供展覽的場地。還好,沒花太多工夫去尋尋覓覓,場地問題在一個月内就解決了,展覽定名爲「特區十年」(英文名目是HKSAR:10 Years On)。曾經有人問:爲什麽這麽遲才找展場,須知在回歸十周年之際,必會有一大堆官方慶祝活動,場地早已被預訂了,尤其是公家的場地,不想也罷。
沒錯,我實在未有早早計劃。我遲到二月底,直至丁亥豬年降臨,才開始動手畫這個系列。一直畫到四月底,我才稍有把握覺得可以完成,而且會有點看頭,於是才開始找展場。

因爲這個系列在進入豬年時動手,開筆之前就想到要畫一張豬,但第一張畫的卻是牛,因爲一九九七年是牛年。
從牛到豬,心想我們老祖宗的紀年方式實在可圈可點。中國人幾千年來一直用天干、地支紀年,六十年一個甲子。十個天干和十二地支,我小時候在老父迫令下勉強會唸誦,現在早已忘得七七八八。時至今日,較爲世人熟知的中國紀年方式是十二生肖的周期排列。可是,我從來沒法記得这十二隻動物的排名順序,只記得自己好像是兔年出生,生肖屬兔。爲此,我曾給自己刻了個並不常用的肖形印:一隻白兔在月宮搗藥,結果被嘲爲「辛苦命」。
其實,牛這種動物才是「辛苦命」。中國以農立國,牛耕可溯源至戰國,少說也有一千幾百年。人們常說「做牛做馬」,就是形容人要像這兩種役畜那樣辛勞。我畫的水牛,看來頗悠閒,泡在水裏,只露出頭和少許肩脊。牛繫着繮繩,繮繩從鼻孔穿出,翻過牛背。一個笑容可掬的人咧着大嘴,站牛背的另一邊,手裏握着繮繩,而且握得很緊。繮繩的意象很清楚,不必多作解釋了。
爲什麽要把牛泡在水中呢?當然,水牛生性喜歡浸水。我畫水的原因是因爲香港人慣常以水來代表財富。無論用任何標準衡量,香港都可以說是相當富裕。在1997 年回歸之際,香港的人均總產值(GDP per capita)達24,500美元,在亞洲僅次於日本和新加坡,超過了英國、加拿大和澳洲。也就是說,香港大體上「水頭充足」,幾乎可以形容爲「水浸」。

至於畫豬和畫籠,也和水有關。今年農曆新年,第一個電話拜年的朋友就恭祝我「豬籠入水」。我也拾人牙慧,用同樣的賀語來對付其他人,而聽到的人也欣然領受。無他,因爲是豬年,豬通常肥胖,寓意是家肥屋潤,「入水」則是財源滾滾,荷包有水。
可是我們城市人,生活在城市裏,幾曾見過豬籠?又到哪裏去找豬籠來畫呢?
也許是奇緣,從這個「亞洲國際都會」飛出去,東南亞就在鄰近。我曾在東南亞一些地方亂跑亂碰,意外地見過一些市集怎樣賣豬:確是豬籠入豬,一籠一兩隻或三四隻,數量視乎豬的體形大小而定。那裏用的豬籠,就是我畫中的形狀,不知和古老的中式豬籠可有分別。但不要緊,反正能連豬帶籠畫出來就夠了。
畫豬畫籠時,我想到的是喬治. 奧威爾(George Orwell)的名著《動物農莊》(Animal Farm)。奧威爾小説裏面的豬,領導農莊裏的所有動物起來革命,把農莊原來的主人轟走。後來豬當上了農莊的首領。那個農莊有個革命性的標語:「所有動物一律平等,但有些動物比其他動物更平等。」那些高其他動物一等的特殊階層就是豬,牠們位居領導層,發號施令,非常威風。可是,我筆下的豬卻被困在豬籠裏,動彈不得。
畫成之後,我第一次把這張畫的照片拿給朋友看時,有人問:「籠裏雞做反,籠裏豬可以怎樣?」另一個答:「浸豬籠可也。」
這張畫的壓角圖章刻了兩個字:活着。

(按:《特區十年》畫展,6月28日至7月9日於香港外國記者會舉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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